-

[]

1983年,7月13日,星期三。

癸亥年,己未月,王寅日,六月初四。

粉嶺。

三聖宮。

山腳,幾十名著西裝,戴墨鏡,踩皮鞋,神態威嚴的社團兄弟把守著進山入口,鄉村巴士一輛接一輛載著義海兄弟進山,幾輛警車停在山道前,出言跟社團人士交涉片刻,十幾名軍裝纔拿著警棍,沿著山道攀爬,時不時吃一屁股巴士尾氣。

許多穿著汗衫,t恤,互相交談的爛仔們,同樣沿著山道登山,眾多古惑仔彷彿朝聖一般,稀稀拉拉佈滿整條山道,軍裝警們跟古惑仔互相看都不看,涇渭分明,還有三十多名穿著便衣的記警員守在山底。

“小馬哥,點解還有差人蔘加賓哥的授職典禮?”一輛巴士內,扳手華趴在椅背上,朝著前方大佬問道。

五十多名義海馬仔擠在一輛巴士裡,絕大多數人都是站著,小馬穿著藍色汽修工裝:“今天是粉嶺,三聖宮舉辦民俗活動,附近幾個村莊都有來參加,找港督審批過的,差人要來維持秩序啦。“

“樂哥,好多人上山要拜入義海門下,今天有我們的機會嗎?”上午,列陽當空,鼻屎牛白衫配花褲,穿著運動鞋,抬起袖口擦擦額頭汗水,眾多各區街道的爛仔們,登山要拜入和義海字號。

油尖旺,銅鑼灣,新界南,中環,離島屋村。

三五成群的學生仔,童黨,獨行的江湖猛人,帶著一大群夥計的社團頭目,草鞋,白紙扇,雙花紅棍,應有儘有。

其中尤以九龍區古惑仔,新界屯門,粉嶺屋村仔,加之逃離城寨的城寨仔居多,試問唐霆威倒台之後,九龍拳擂不複存在,加之警方進城寨逮捕罪案令人心不安,城寨許多拳手,爛仔又該流向哪兒呢?

林長樂一身灰色運動裝,行在山道旁,眼神望向前方,堅定不移的道:“義海新龍頭授職,按照規矩,大開山門,十個堂口,坐館門下人人皆有機會,若是冇辦法拜入太子哥門下,最少也要能拜入十傑門下。“

林長樂沿途甚至望見和勝興坐館帶著三百多號人,攀爬山路,朝著三聖宮行去。

“唰!唰!唰!”

半途中,一輛虎頭平治轎車當先,一共八輛皇冠拱衛的車隊快速駛向山坡,一些行在路中的古惑仔們紛紛避讓。

“賓哥!”

“賓哥!”不知是誰喊出一聲,山道旁邊響起潮水般起伏,卻又有些零散的喊聲,許多古惑仔們望著威風的車隊,眼神中露出向望,更加堅定拜入和義海的決心。

張國賓乘車抵達三聖宮時。

整座三聖宮早已蓋在鑼鼓喧天當中,上百人的鑼鼓隊,正在三聖宮門兩側擊鼓,十六隊獅子,九條長龍,姿態各異,顏色不同,正在上演龍爭虎鬥,翻江倒海,兩百多張圓桌擺在三聖宮門前的空地上,沿著山道往下襬,足足有七百多張圓桌。

右側的一塊片石場早已被剷平,搭設起十幾個臨時廚棚,眾多和記兄弟,酒樓廚師,正在廚棚裡忙碌著流水席,而流水席自然是以簡單方便,易於備貨的

“盆菜”為主。

雞叔,江伯,火雞,菜雞…江記排擋,有骨氣,犬肉火鍋鋪幾乎與義海有關係的酒店廚師,幫廚全被請來,廚棚裡一片熱火朝天之景象。

李成豪穿著一身白色西裝,胸口還彆著朵紅紙花,坐在第二輛皇冠車內。

他在下車後望見氣派非凡的慶典場麵,得意的整整衣領,扭頭朝旁邊已經下車的大佬喊道:“賓哥,這場麵賽過女皇生日呀。”

“我從未在江湖上見過這麼大氣的授職典禮。“

張國賓穿著訂製款黑色西裝,胸前也彆著一朵紅花,沉浸在一片熱鬨的海洋中,嘴角也不禁露出笑意:“阿公真是厚愛我們兄弟了。”

“今日,我們兄弟三人一同授職,一同上位。“

東莞苗在旁穿著灰色西裝,胸前也彆著一朵紅花,耀哥隔著兩步站在旁邊,胸前照樣紅花一朵,任誰都可以看出四人是今日授職的主角,另外要授職的“海伯”作為叔父早已跟阿公車隊到場,李成豪授職的則是“二路元帥”,他曾經以“白紙扇”身份暫領尖沙咀扛把子,將來要以“二路元帥之職”掌油麻地話事權。

宮門廣場前,“三聖宮北帝誕辰”紅色橫幅拉起,來看熱鬨的粉嶺村民,眾多社團兄弟,江湖人士,全都轉過目光望向剛剛抵達的四人。

張國賓先前隻覺得上位代表著責任,職位越高,責任越重,越重的責任,越像一座壓在心底的大山。

此刻,他享受著千人,萬人的追捧,目睹著宏大的慶典,心裡突覺暢快,左手右手攬住兩名兄弟肩膀,大笑著道:“今日,讓江湖前輩,大佬們都看看我們三兄弟有多靚!“

“哈哈哈。”東莞苗,大波豪肆意大笑。

張國賓朝旁邊的耀哥遞去眼神:“阿耀,彆愣著,一同進門。“

“好的,賓哥。”四十幾歲的耀哥連忙跟上,眼底竟然有些濕潤,心緒也激動起來。

義海。

強盛了!

當年他在阿公授職時拜入義海山門,見到的場麵也不過是酒席三十幾張,六對獅子,可現在?

新記父傳子不辦慶典,號碼幫武兆楠臨危受命,匆忙接班,大圈幫更彆說了,

和記今日之慶典在江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完全展現出義海的強大。

等到下一屆?

時代會變,江湖早已不再辦授職慶典,六月初四,義海十四代坐館的授職經典,將成為整個江湖記憶的永恒。

“長毛仔,把人送走冇?”三聖宮,正殿,黑柴穿著一身白色唐裝,馬甲用金線繡著一個福字,看來喜氣洋洋,和藹可親。

勝和坐館錐臉徐,號碼幫龍頭武兆楠,新記話事人向言,勝群,勝忠,北海,

十幾個社團龍頭齊聚三聖宮。普通坐館授職自然冇這麼多字號話事人觀禮,義海現在是和記的扛鼎字號,加之目前紅透香江,實力大漲,有仇的,冇仇的,

正想報仇的,幾乎一個不落的全來了。

黑柴帶著蘇爺笑著跟坐館們道歉,忽然退到一個角落,朝著風塵仆仆的長毛仔問道。

“送上船了。”

長毛仔答道。

黑柴悵然若失道:“希望阿泰不要再負我了。“

長毛仔束手站在旁邊,表情很硬,蘇爺卻憂心忡忡:“柴哥,二五仔扮水泥,

不能留情的。“

“阿泰曾經救過我老婆孩子的命…就算就算他是警察的人,我也做不出來。”黑柴感歎一聲:“好了,這些事不談,阿泰很快就會到台島,而我們晚上就會搭飛機去新加坡,兩天就到檀香山,到時候給你欣賞一下我在檀香山的彆墅。”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蘇爺端著紙扇,還是一口咬死:“照我說,冇鏟他全家,便是對他的厚待。“

“不說了,阿賓到了,這件事情唔要讓他知道。”黑柴目光轉向殿門,張國賓三兄弟與阿耀一起跨入正殿,平日裡三聖宮伺神的廟祝,如今已經開始伺他,

一直跟在大水喉身旁。

張國賓則是笑著跟廟祝告辭,然後迎上前欠身行禮:“阿公。”

“太子,先代表義海去跟其他香主們打個招呼。”黑柴手裡捏著跟紳士仗,朝他含笑說道:“再過半個鐘舉行授職典禮。“

“是,阿公。”張國賓上前跟十幾名社團龍頭們一一握手,真要說起來,其中一大半他不知道,有幾家社團他甚至冇聽說過,而各個社團話事人年齡跨度很大,有五十幾歲的,有三十出頭的,果然,天下有德者居之,江湖坐館不看年齡。

他二十出頭當坐館也不用奇怪嘛。

雖然,大多數人表情都是很奇怪。

張國賓來過三聖宮兩次,兩次都是授職,一次紮紅棍,一次授香主,上回僅見到和字頭幾家社團坐館,現在卻是大開眼見,幾乎把江湖說得上話的人都認了一圈,不用懷疑,阿賓在江湖也很說得上話了。

“張先生,恭喜,新記祝賀您高升。”向言臉頰圓潤,身材不算高大,眉角流露出的奸猾勝過威嚴,穿著灰色西裝,戴著一幅金絲眼鏡框,有那麼點扮斯文的意思。

張國賓跟他握手。

“多謝向先生,向生出身名門,能賞麵蒞臨,義海大感榮幸。“

他拍拍向言的肩膀:“若有什麼其他事,等會用餐的時候再講,我過會還要授職,唔好意思。”

“無事,張先生,理當如此。”向言倒是榮辱不驚,很是穩重。

張國賓見過一圈社團話事人,忽然感覺少了一張熟悉的麵孔,回頭出聲問道:

“阿豪,見到老晉乜?”

“冇啊,賓哥。“大波豪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眼神也充滿狐疑。

“老晉去哪裡了,竟然不來跟我握手,我馬上就是義海二路元帥,十傑見我都要叫哥,他算邊個?”

“切!“張國賓輕輕撞了一下大波豪的肩膀:“元寶他們就在旁邊,說話注意點。

“元寶,過來叫聲哥!”大波豪忽然抬起手,招一招,大聲喊道。

正殿衣角,義海之元寶頓時麵色緋紅,馬王觀他像極剛開始接客的小姐,扭扭捏捏,放不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