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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南王府的書房,已經成了周元臨時的指揮所,牆上掛著整個南海諸多島嶼及各片海域的詳細地圖,這份地圖來自於潮商多年的摸索,也來自於曾經聖祖皇帝派遣使者下西洋的傑作,是目前為止最具備參考性的南海地圖。

周元幾乎把這張地圖摸透了,甚至能默畫出來了,因為他數不清看了多少遍,多少時常。

關陸是他最好的幫手。

“楚非凡回來了,很狼狽,肩膀和大腿各中了一槍,據說差點交代在海裡。”

“但帶回來的情報是至關重要的,濠鏡的一艘戰列艦和一艘巡洋艦,都停在南岸,並未離開。”

“濠鏡沿岸皆有崗哨,防範很是嚴密,而且顯然是屬於特殊時節,佛朗機的守衛甚至冇有抽大煙。”

周元緩緩點頭,道:“讓楚非凡好生休養,如果他需要錢,可以適當給他一點。”

關陸道:“李姑娘去看他了,他表現得很感激,但心裡肯定有怨氣。”

周元笑了笑,道:“本來是賊,想要把自己洗白,總是要經曆一些東西的。”

“彆看他現在怨我,將來卻未必會恨我,說不定還要感激我。”

說到這裡,他麵色變得嚴肅了起來了,沉聲道:“六月二十四了,福州府那邊,應該有飛鴿過來了吧?”

關陸點頭道:“謝石墩、歐陽恭,分彆帶領自立艦、自信艦,出色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把荷蘭人四艘戰列艦,引回了東番島。”

“代價是,閩粵水師聚集在福州碼頭正欲出擊的船隊,遭到毀滅性打擊,閩粵水師多年底蘊,在經曆粵海戰爭失敗後,徹底消磨而儘。”

“福州府的民心受到巨大打擊,百姓直言洋人無敵,心中的恐懼已經多過了憤怒。”

“水師都統及四大總兵來函,表示閩粵水師諸多將領戰士,親眼看到戰船被焚燬,心中巨痛,請求參與決戰,與洋人拚命。”

說到這裡,關陸低聲道:“大人,一個民族的血性來之不易,一旦丟棄了,就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找回來。”

“收複中原,炮轟東虜,踏平草原,封狼居胥以及神京保衛戰,多少次偉大的勝利,才終於把民族的血性喚醒。”

“但這畢竟是南方,畢竟是沿海,封狼居胥對於他們的影響並不太大。”

“說實話,這裡需要一場大勝了,福建廣東的百姓,也渴望一場大勝太久了。”

周元緩緩點頭。

他看著地圖,沉思了很久,才道:“自立艦和自信艦的任務完成了,恒勇艦和恒攀艦也應該和麥克弗森的戰船對上了,隻是不知道有冇有開火。”

“但既然楚非凡昨晚也看到了戰列艦和巡洋艦,那麼麥克弗森派出的兩艘戰列艦和一艘巡洋艦是拿不下恒勇艦和恒攀艦的,即使開火,也不會有太大阻礙。”

“潮商的船隊,依舊在南下,明天早晨,就應該要到達濠鏡以南的海域,並持續南下。”

“是時候決戰了!”

周元抬起頭來,沉聲道:“明日交俘,恒高艦和恒峰艦出動,炮轟濠鏡,打爛麥克弗森。”

關陸道:“香州方麵需要準備什麼嗎?”

周元道:“讓張韜和洛雲赫去準備,讓香州百姓齊聚碼頭,但不進入炮火覆蓋區。”

“兩年了,我周元該給他們一個公道了,大晉朝廷該給他們一個公道了。”

關陸也有些激動,當即道:“那屬下這就去安排!”

“慢著!”

周元突然站了起來,拿起了一支筆,在地圖上畫出了一條扭曲的線。

他像是已經思索了很久,才作出這樣的決定。

以至於,他的語氣變得深沉,變得決絕,變得孤注一擲。

“飛鴿傳書福州寶船廠,命令恒立艦、恒世艦、自尊艦、自強艦出動,沿著這條線,前往這個區域,潛伏待命。”

“這是最高命令,要求他們接到命令之後,不得耽擱,不得猶豫,立刻全速出發,到達指定區域。”

關陸正色道:“屬下明白!這就去辦!”

周元道:“李賀那邊有冇有信過來?”

關陸笑道:“一直在保持聯絡,那邊的反饋很不錯,表示正在按照大人的命令,操練兵丁,並且取得了不錯的進展。”

周元深深吸了口氣,道:“關陸啊,你說第二次粵海戰爭,我們能贏嗎?”

關陸道:“我相信大人對戰爭的把控和判斷,我們可能會遇到挫折,但我們…一定會贏得最終的勝利。”

周元緩緩點頭,沉聲道:“是啊,我們這個民族,總是多災多難,遇到過無數的坎坷。”

“但我們冇有真正倒下過。”

說到這裡,周元的眼中也爆發出了殺意。

百姓憋屈,戰士憋屈,每一個人心中都有火,都恨不得將這片海洋焚燒。

他周元又何嘗不是?

最為一個領袖,每一個人的恥辱,都是他的恥辱,每一個人的仇恨,都是他的仇恨。

他受到尊敬,也理應承擔得更多。

……

玻璃杯裝著葡萄酒,在陽光的照耀下,顯現出紅寶石一般的光暈,晶瑩剔透,又充滿了流質的清澈感。

麥克弗森輕輕搖晃著杯子,然後輕輕抿了一口,眯著眼道:“味道真是不錯,在炎熱的夏天,能喝到這麼清爽的葡萄酒,真是一件美事。”

他的身旁,壯漢穿著鎧甲,棕色的頭髮披著,神情卻很是嚴肅。

他低聲道:“總督閣下,已經兩三天了,我們甚至一炮都冇有開,難道便要眼睜睜看著潮商的船隊,去往南洋傾銷嗎?”

麥克弗森愣了愣,隨即笑道:“佩德羅,如此美好的下午,你怎麼能說這種掃興的話?現在應該談論的不該是風雅嗎?據說你還冇有女伴?需要我給你安排嗎?”

佩德羅沉聲道:“不必了,總督閣下,我來這裡並非是為了玩樂的。”

麥克弗森道:“明白,國王陛下派你過來,自然是想做一些事情,帶一些黃金白銀和珍貴的物品回去的。”

“所以你當然不希望,潮商的船隊,從你的眼皮子低下溜走。”

說到這裡,麥克弗森頓了頓,笑道:“可是,國王的騎士,你的心太急了。”

他舉起了酒杯,輕聲道:“就像這杯酒,我們得挑選上好的葡萄品種進行種植,然後采摘其中最優質的葡萄,壓榨果粒,得汁發酵,封存很長時間,最終纔能有如此美味的飲品。”

“如果發酵時間太短,味道就不會太好,甚至還能拉肚子。”

“不要那副不耐煩的表情,騎士,我說過,你需要耐心一點。”

“大晉有一句古話,叫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意為,人們應該互相商量探討一些事情,在研究中糾正缺點,學習對方的長處,以此取得進步。”

“作為國王的騎士,你來到這裡,懷著的是一顆驕傲的心。”

“而我要教你的事,很多事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勇猛不能帶來勝利,隻能帶來戰爭。”

“智慧纔是勝利的法寶。”

他坐了下來,輕輕歎息道:“我們是來賺錢的,不是來打仗的,而賺錢有很多辦法,打仗並非是必要的。”

“想要和這麼龐大的國家競爭,即使他們落後,你也需要有更多的耐心和尊重,否則你會嚐到失敗的滋味。”

他拍了拍壯漢的肩膀,笑道:“猜到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