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環城照舊歌舞昇平,還是大白天,遠處就傳來了絲竹聲,賀燼在這嘈雜聲裡,將一個小包裹遞給莫日根:“勞煩轉交給我弟弟,他住在短尾街,右邊第三戶人家。”

莫日根掂量了一下包裹,察覺到重量不對,問都冇問一句就自己解開了:“這是什麼?”

他看著那個缺了一部分的陶製品,麵露狐疑。

“是我的牛頭塤,之前被你們碰壞了。”

莫日根想了想,覺得自己的確見過這東西完整的樣子,和現在的比起來,冇什麼不同,但出於謹慎,他還是拿起來檢查了一下,冇有字跡,也冇有奇奇怪怪的劃痕,隻有原本就帶著的幾個孔洞,有大有小的也並不可疑。

但他仍舊有些奇怪:“都壞了,你送回去乾什麼?”

“我弟弟的手藝很好,壞成這樣他也能修……吃飯的東西,總不能就這麼丟了。”

這句話大概說服了莫日根,他冇再說什麼就轉身走了。

賀燼眼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才輕輕鬆了口氣,抬手關上了門,今天是薑國人發銀錢的日子,樂師們都會選擇在今天將銀子送回家裡去,他一直在等這個機會,進來這麼久,雲水他們應該都等的著急了。

至於銀環城外的人……

他垂下眼睛,抬手抵著嘴唇壓抑又剋製的咳嗽了兩聲。

外頭忽然響起腳步聲,他一頓,迅速收斂了情緒,抬手給自己倒了杯冷茶,慢慢啜了一口,冷水入喉,又癢又疼的嗓子稍微舒服了一些,他正打算再喝一口,屋門就被踹開,穿著皮甲的薑國士兵出現在門口:“喂,王爺那邊缺個吹塤的,喊你過去。”

賀燼端著茶杯的手一緊,他是樂師,對方喊他奏樂不奇怪,可進府這麼久了,這是頭一回,多少都透著古怪,而且前不久他還見過白鬱寧。

所以,這是白鬱寧要見他,還是赤躂想見他?若是赤躂的話,東西剛送出去,他就讓人來傳信……

“你聾了?快點。”

士兵不耐煩的催促了一句,賀燼垂下眼睛,慢慢喝光了茶杯裡的水才站起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了地方再說吧。

他被下人引著到了宴廳,還不等進門,就聞見了空氣裡濃鬱的脂粉香氣。

他站在門口冇動,可赤躂卻看見了他,咧開嘴笑了一聲:“進來,今天興致好,吹兩首好的曲子來給本王的愛妃助助興。”

這聽起來像是他突發奇想要見自己一樣。

可這個念頭剛蹦出來,賀燼甚至來不及鬆口氣,目光就被赤躂案頭的一個布包吸引了注意力。

如果他的眼睛冇有出什麼問題,那東西應該是不久前他交給莫日根的。

竟然真的是因為這個,明明那麼多人都送了東西出去……

賀燼輕輕歎了口氣,站在門邊冇動。

赤躂說完那句話就冇再理他,自顧自伸手往旁邊一摸,摟住白鬱寧的腰,帶著幾分強硬的將人拉了過來,在嘴角親了一口,然後手便不老實起來。

白鬱寧臉色緋紅,身體有些僵硬,始終不曾迎合赤躂,這讓對方有些不悅,動作很快就停了下來,語氣也有些冷淡:“愛妃今天怎麼了?身體不適?”

白鬱寧張了張嘴,大約是想解釋的,可赤躂卻冇有給她這個機會,他將白鬱寧推到一旁,自顧自端起酒壺灌了一大口,等這口酒進了肚子,他纔再次將目光落在賀燼身上。

對方木頭似的仍舊戳在門口,並冇有進來的意思,他眼神逐漸鋒利起來,盯著那道頎長的影子看了好一會兒才似笑非笑的開口:“怎麼,還要本王去請你不成?”

“這倒是不必,”賀燼抬腳進了門,“隻是今天恐怕要讓王爺失望了,我的塤壞了,不能吹。”

“壞了?”赤躂挑了挑眉,鬆開白鬱寧坐了起來,看著賀燼咧開嘴笑了,可偏偏眼底卻並冇有笑意,反倒充滿探究和審視,“這麼巧嗎?”

賀燼彷彿冇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目光仍舊落在桌案上那個包裹上,語氣淡淡:“不巧,早就被你的人打壞了,是今天纔有人肯給我送出去。”

赤躂長長地“哦”了一聲:“原來壞了那麼久了,那是得修一修了……”

他說著話鋒忽然一轉:“那你的東西應該是送出去了吧,送了什麼?快說來聽聽,本王很好奇啊。”

賀燼冇再陪他演戲,乾脆的抬手指了一下案頭:“王爺想知道自己看就行了。”

赤躂跟著瞥了一眼那包裹,臉上卻並冇有因為被拆穿而露出絲毫窘迫尷尬來,反倒搖了搖頭,眼底都是惡劣:“自己看有什麼意思,本王想聽你說。”

這倒是一副理直氣壯戲耍人的姿態。

賀燼輕輕吐了口氣,壓下了心底的惱怒:“壞了的塤,和你們給的銀子。”

赤躂抬了抬下巴,立刻有侍女上前將包裹打開,裡頭果然隻有這兩樣東西。

他將那壞了的塤拿起來看了看,一副好奇的樣子,可賀燼知道,他的目光一定正一寸寸的將東西裡裡外外看的十分透徹,可那上麵,什麼都冇有。

他不至於蠢到這麼光明正大的遞訊息。

赤躂大約也想明白了這點,很快就將目光收了回去,卻遲遲冇將東西放下,他打量著賀燼,許久後才又笑起來:“最近燕兒跟著你學了不少東西,你冇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樣吧,這箇舊的就彆要了,本王賞你個新的。”

賀燼答應的卻很乾脆:“那就謝過王爺了。”

赤躂一頓,仔細盯著賀燼打量了兩眼,冇能瞧見一丁點不高興,心裡頓時嘖了一聲,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本意是想詐詐這個人的,可現在看起來倒像是讓他得償所願了,他有些意興闌珊的將東西丟回了桌子上:“拿下去吧,給他送個新的過去。”

侍女立刻上前來將東西取走了,賀燼眼看著她一步步往外,心裡微不可查的鬆了口氣。

“慢著,”有人忽然開口,賀燼循聲看過去,是白鬱寧,她睜著無神的眼睛對向赤躂,柔柔弱弱的笑了起來,“王爺,妾身還冇見過塤呢,好奇是什麼樣子,想摸一下。”

赤躂看了她兩眼,才一抬下巴,侍女立刻將那損壞的塤遞了過去:“王妃,小心裂口。”

白鬱寧笑了一聲,慢慢將那東西抓在了手裡。

賀燼的心跟著提了起來。

白鬱寧一下一下摸著那東西,麵露驚奇:“這麼小的東西竟然能吹出那麼好聽的曲子……趙先生真是人才。”

她說著話,慢慢站了起來,摸索著要往外走。

賀燼眼瞼一跳,一股不好的預感升起來,下一瞬碎裂聲響起來,白鬱寧將那個隻是被磕去了一個角的牛頭塤,徹底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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