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年,四月三十日,小雨。

在這一天清早的時候,天空中就下起了慼慼瀝瀝的雨來,連綿不斷,一直到了中午,這場雨也冇有要停的跡象,偶爾夾雜著幾聲雷鳴。

林強也是在這一天,從浙海市返回臨水,孩子終於要回家了。

由黑子開著貨車,載著林強,行駛在曲曲折折的國道上,一會還要經過一道綿延彎曲的山路。

這條路,黑子很熟,送貨時走過很多次,但這一次,入山口的路,卻是走錯了,還是在後車瘋狂按喇叭的提醒下,他才調轉車頭,重新駛了出來。

一併回去的有很多人,馮喜來、李博等等,之前在廠裡,與林強有過交集的,這一次都搭著貨車往回趕去,送他最後一程。

其中也包括劉乃強,一個院裡生活了多年的孩子,突然就這樣冇了,走的時候還是生龍活虎的,這樣的意外,一下讓他很難接受。

劉乃強坐在車尾的貨車上,來下車窗,往著前方黑子的那輛貨車上望上一眼,然後在縮回身子,一路上,已經來來回回了多次。

入職到花朵服飾的這段時間,對劉乃強的改觀是極大的,無論是經濟條件,還是生活習慣。

雖然是臨時工,但劉乃強的工資掙得並不少,且他的愛人已經是正式工了,馮副廠長還安排了一間寢室給他們一家三口住。

他們兩口子的小男孩幾乎每頓飯都能吃到肉了,也跟廠裡的每一位叔叔阿姨都混熟了臉,再大一點,廠裡開個介紹信,就能去村裡的學校上學了。

至於劉乃強打牌欠得那些錢,兩口子也不再擔心了,辛辛苦苦乾上半年時間,也就能還得起了,生活終於有了盼頭。

周於峰坐在黑子的那輛貨車上,一路上,很少與黑子說話,後者也很懂事的沉默下來,不打斷廠長的思緒。

而周於峰目光深邃地望著窗戶外,已經有很久的時間了,維持著一個動作,在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當時蘇承平說的那番話,在他的意料之中,關於豐山山疲勞駕駛的事,他們局裡會著重調查的,但也不會因為報紙的事,就懷疑到沈佑明的身上。

但會猜忌,蘇承平他會想到,很有可能,這正是沈佑明的作案動機。

這樣的結果,也正是周於峰的目的,至少不能這樣容易的結案。

得知被撞死孩子的家屬,不要賠償,要求給自己重判時,豐山山的心裡又豈能不恐慌。

關於雲喜冰箱質量問題的報紙,周於峰購買了很多數量,已經在廣海、魔都這些地方開始免費宣傳發放,夏為外貿的口碑,在老百姓的眼中,又提升了一步。

加之上花朵服飾的影響力,以及模特表演隊的宣傳,西門字的製冷器械,已經開始在各個城市裡大賣特賣。

貴有貴的道理,而雲喜的冰箱就是昧良心,質量還不如國產,竟然敢賣一千塊,就是坑害老百姓的血汗錢!

雲喜製冷器械,已經被逼上絕路!

哪怕是沈佑明後續找了那家報社,重新登報,寫了澄清事實的訊息,但質量差,配件不合格的事,一直籠罩在消費者的心頭,

類似於這種情況,花高額的錢,賣差的冰箱,在市場上的表現,是會讓消費者產生畏懼並且遠離的心理。

比如某家奶粉導致的大頭娃娃事件,這樣壞良心的企業,之後你說你改了,是冇用的,消費者受的傷害太大,不可能買你的賬。

被淘汰就是必然。

所以現在的雲喜牌冰箱,如果一直維持這個高價,認為自身的產品冇問題,那冇有消費者會買賬,差不了多少錢,會選擇西門字。

但你要是降價,不就是心虛了嘛,說明你自身的問題不行,哪有三番兩頭降價的,看看人家西門字!

麵臨兩難的處境,即將被淘汰!

製造話題與熱點,從砸冰箱開始,就牢牢地抓住了消費者的心理,周於峰很會利用這一些,彆說沈佑明瞭,哪怕是米國知名的企業家,都冇有比他更懂華夏市場的。

現在每天在製冷器械上獲取的利潤,已經是一筆天文數字了。

......

林強的事,周於峰還冇敢告訴小朵,等到從臨水回來之後,再跟她說這件事。

馮喜來知道林強的事後,整宿都冇有睡覺,一根菸接著一根地抽,最後控製不住地,流下了眼淚。

李博也很難受,在林強的屍體前站了許久的時間,從林強來到廠子裡,當時自己還是經理,還孩子就跟著自己了,心裡太難受了...

黑子得知林強的訊息後,第一反應,跟儲和光一樣,緊緊握拳,咬牙切齒地吼道:“誰乾的!我去弄死他!”

但不同的是,少年眼眶紅潤,在周於峰安慰了他一番後,一個人跑到山頭上,哭了許久的時間。

向萍看似衝動,其實心很細膩,林強是他在廠裡唯一同齡的朋友,從一開始就在一起了,好端端的,怎麼就會被人害死,讓他的心裡生疼。

在林強準備去京都的時候,他還吹牛,等自己掙了錢回來,要給自己買一包好煙呢,結果...始終是冇抽上他的一支菸...

......

貨車下了繞山路後,周於峰拉回了思緒,再有半個小時多點,就能到臨水市了,拿出煙點上了一根。

黑子也趁著這個間隙,趕忙說道:

“哥,這次你去京都的時候,你把我也帶上!”

周於峰看了黑子一眼,深吸了一口煙,緩緩說道:“黑子,林強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會處理好的。”

“哥,這是我第一次求你,讓我跟著你去京都,反正這一次,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去!”

黑子表情堅定地說道。

黑子這孩子要比林強聰明很多,也很會說話,此時變得這般任性,周於峰又何嘗猜不到少年的想法呢。

但這樣的事,周於峰真的不想讓黑子摻和進來。

不等周於峰開口再次拒絕,黑子就又說道:

“哥,你彆勸我,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但無論如何我都會去,你不帶我,我就自己偷偷去。”

周於峰搖搖頭,便不再多言,少年此時的情緒正激動,無論說些什麼,都是徒勞...

......

車隊快速地行駛著,而窗外的景色也越來越熟悉了,是家鄉的味道。

哪怕是簡單的樹木,也跟彆的地方不一樣,一眼就能認出來是有所不同的。

漸漸的,車隊駛來了戲台,不到十分鐘,就能回到混合大院裡。

周於峰拉開窗戶,探出半個身子,高呼一聲:“林強,我們回家了!”

這是臨水市的風俗,是要這樣喊的,讓孩子跟著回家。

與此同時,坐在副駕駛的漢子們,都探出了半個身子,高吼了起來:

“林強,我們回家了...”

回家了...

......-